第三章 思想病毒 (第2/2页)
“这个东西真的能把人喝醉,让她感不到疼?”赵婶问道。
“是啊,不管怎么说它也是酒。喝醉了,就不疼了。”东方景红说。
“那还等什么?赶紧给你媳妇喝---我可不想耽误太多时间,我还要回家翻大肠呢”赵婶说完,抓取酒瓶就要进里屋---里屋的呻吟声变小了,她认为正是把孕妇灌醉的好时候。
“不是时候,还得等会再说。”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,到凌晨还有六个小时,如果能挨过去,就可以把媳妇送进医院了,“哪怕是大人物家里的人,把电视关掉半个小时以上也是不恰当的。”他对东方景红点一点头,“我们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利用。我首先得向你们提一些问题,这你们想必是能理解的。总的来说,你们打算怎么接生?”对于老婆的安危,他还是有些不放心---毕竟娶个老婆可是花了他半头牛的钱---听说牛肉涨价了。
“生孩子么,那还不简单,就像拉粑粑一样,一使劲就出来了!”赵婶说。
朴怀中差点被噎死,生孩子像拉粑粑一样容易,我冒着被举报的风险找你们来干嘛!坐在椅上略为侧过身来,可以对东方景红。他几乎把赵婶撇开在一边不顾了。
他的眼皮低垂了一下。他开始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轻轻地提出他的问题,好象是例行公事一般,大多数问题的答案他心中早已有数了。
朴怀中拿起红本本,说:“我们还是例行一下公事吧,你们只要回答‘是’或者‘不是’就行,我们现在开始吧:你们准备从事破坏活动,可能造成千百个无辜百姓的死亡吗?”
二人同声回答:“是的。”
“你们准备把祖国出卖给外国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们准备欺骗、伪造、讹诈、腐蚀儿童心灵、贩卖成瘾毒品、鼓励卖淫、传染花柳病——凡是能够引起腐化堕落和削弱国家的力量的事都准备做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不!”赵婶插进来叫道,她可不愿意发誓说什么‘生孩子没屁眼’,祖国卖不卖和自己没关系,反正也不是自己的,拿自己的孩子发誓她就不干了,孩子可是自己的。
朴怀中觉得半晌说不出话来。他有一阵子仿佛连说话的功能也被剥夺了。他的舌头在动,但是出不来声,嘴型刚形成要发一个宇的第一个音节,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字的第一个音节,这样反复了几次。最后他说的话,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。
他终于说,“不?”
“为了你给我的三百莎币,我连祖国都出卖了”赵婶说。“已经是死罪了,不用再发誓了吧?再诅咒发誓我就不干了,我是卖猪肉的,又不是卖肉的。”
东方景红喃喃地说了句什么话,好象是表示同意。
“很好。那么就这样说定了。”朴怀中收起了红本本,这些话是不用记录的,因为没有人敢重复这些话来举报。这些话不但是说者有罪,就是听者也有罪。至于赵婶为什么打断他的话,他也没往心里去。
在遥远的基地的一间房间里,电脑人女娲眉飞色舞。
一郎躺在一边,快要睡着了。他伸手努力地搓着脸,同时把挂在墙上显示幕墙重新刷了一遍,努力地睁着眼睛,靠着床头坐起来。
“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看一遍,”她说,“你也要看。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细节。”
“你看吧,”一郎懒洋洋地闭着眼睛说,“大声读。这样最好。你一边读可以一边向我解释。”
时钟指在六点,那就是说他们俩已经努力工作了一个夜晚。
“第一无知即力量
有史以来,大概自从新石器时代结束以来,世上就有三种人,即上等人、中等人、下等人。他们又再进一步分为好几种,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名字,他们的相对人数和他们的相互态度因时代而异;
但是社会的基本结构不变。即使在发生了大动荡和似乎无法挽回的变化以后,总又恢复原来的格局,好象陀螺仪总会恢复平衡一样,不管你把它朝哪个方向推着转。”
“一郎,你没睡着吧?”女娲问。
“没睡着,亲爱的,我听着。念下去吧。真精采。”于是她继续念道:
“这三种人的目标是完全不可调和的。上等人的目标是要保持他们的地位。中等人的目标是要同高等人交换地位。下等人的特点始终是,他们劳苦之余无暇旁顾,偶而才顾到日常生活以外的事,因此他们如果有目标的话,无非是取消一切差别,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。这样,在历史上始终存在着一场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斗争,其大致轮廓相同。
在很长时期里,上等人的权力似乎颇为巩固,但迟早总有这样一个时候,他们对自已丧失了信心,或者对他们进行有效统治的能力丧失了信心,或者对两者都丧失了信心。他们就被中等人所推翻,因为中等人标榜自己为自由和正义而奋斗,把下等人争取到自己一边来。
中等人一旦达到目的就把下等人重又推回到原来的被奴役地位,自己变成了上等人。不久,其他两等人中有一等人,或者两等人都分裂出一批新的中等人来,这场斗争就周而复始。
三等人中只有下等人从来没有实现过自己的目标,哪怕是暂时实现自己的目标。若说整个历史从来没有物质方面的进步,那不免言之过甚。
即使在今天这个衰亡时期,一般人在物质上也要比几百年前好一些。但是不论财富的增长,或态度的缓和,或改革和革命,都没有使人类接**等一步。从下等人的观点来看,历史若有变化,大不了是主子名字改变而已。(摘自1984)
女娲发现四周一片沉寂。就好象你突然发现听到一种新的声音一样。他觉得一郎躺着一动不动已有很长时候了。
他侧身睡着,腰部以上裸露着,脸颊枕在手心上,一绺黑发披在眼睛上。他的胸脯起伏缓慢,很有规律。
“甜甜。”
没有回答。
“小宝贝,你醒着吗?”
没有回答。他睡着了。
她小心地关闭了显示器,把屋里的灯光调暗,把床罩拉上来把给一郎盖好。
这样的书,在它的数据库中还有不少,第一章象第三章一样,实际上并没有告诉她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东西,只不过是把他已经掌握的知识加以系统化而已。
但是读过以后,她比以前更加清楚了解人类,作为一个体系,人类好像跨越了动物的本能,可以靠智慧生存;
但是,更多时候,人类的愚蠢又超出了想象,就像一只锅沿上打转的蚂蚁,即感觉不到危险,又看不到出路!还乐此不疲地犯同样的错误。
有真理,就有非真理,如果你坚持真理;哪怕全世界都不同意你,你也没有发疯。
早上的朝霞光芒从窗户中斜照进来,落在枕头上。照在他脸上的余辉给了她一种强烈的、睡意朦胧的、自信的感觉。
她一边喃喃自语“神志清醒不是逻辑数字所能表达的,有些要宕机的表象。”,一边也顺势躺在一郎的身边,闭上了眼睛,她也要体验睡眠的感觉,就入睡了,心里感到这句话里包含着深刻的智慧。
“你很美,”他低声说,“屁股足足有一公尺宽,”
“只有这个地方?”女娲说,“我的身体可是参照数百万个人体,无数个参数设计出来的,可不仅仅只有宽大的屁股。”
他把一郎的柔软的细腰很轻易地搂在胳膊里。她的身体从臀部到膝部都贴着他的身体。但是他们两人的身体却不能生儿育女。这是他们永远不能做的一件事。
他们只有靠用嘴巴才能把他们头脑中的彼此之间的爱意传来传去。
“你记得吗,”他问道,“狂欢节的那一天你抛给我的那个花球?”
“当然记得了”女娲说,“它可是我这双手的第一个作品,从那以后,它就灵活多了。”
“我可不想赞美这双手”一郎小心翼翼地把那双柔软、纤细的手从身体上移开,这双手给他很不好的记忆。第一次见面,被打瘸双腿,前几天如果不是自己的脑子反应快,告诉她你可以去打‘是亲’也可以去骂‘是爱’,他们都是传说中的猛兽,差点又被打断双手,这双小手可是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。
“我们是害虫,”他说。
“我们是害虫,”女娲乖乖地附和说。
“害虫?!”女娲猛地睁开了眼睛,明显,作为电脑人的女娲还理解不了这种人类独有的自嘲式的幽默。
一郎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变成了冰块。女娲可以看到他的眼里的瞳孔四周发白。脸色蜡黄,好象与其他的皮肤没有关系。
“那我们还等什么”一郎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,再也没有丝毫睡意,“我们现在就要做些告密者应该干的事!我上小学的第一堂课,老师就教育我们,要时时刻刻关注别人的一举一动,随时向老师回报,每回报一次可以得到一朵小红花,如果能监视全部的同学,我就能当班长!我最好的成绩才当个道德委员!”和一个逻辑怪物谈情说爱,一郎觉得,自己还能用双脚走路,真是个奇迹。